我的心底瞬息萬變，臉上沒帶出多少，饒是這樣，敏感如梅生也察覺出來異樣，他奇道：“你怎麽一下就不高興了？”

“我想起小時候的事了。我阿娘過世時，嘴角滲黑血，不知是誰害的她。”我故意說這個話給梅生聽，剛瞧他的眼神不對勁，如果我不出危言分他的神，只怕他又要動手動腳的，我怕他傷了我的胎氣。

果然，聽到這個他臉上的神采剎那就沒有了，整個人變得陰冷，從我的床上站起來，走過竹榻時停都沒停，徑自出去了。

“這才來一會兒怎麽就走了？”桂姐不甘心地說，自從上次她說效忠我後，就巴不得我走好運。雖然最近我把懷孕的事瞞著她，可她也是女人，總歸猜個八九，並不問我，只是服侍的越發精心。這幾天我的腿有些浮腫，沒事兒的時候她就進來給我捏捏，說是行氣血。

“他還一直在崔姬那邊？”我懶懶地問。

“敏王爺在府中的大多時間是在崔姬的院子裏的，我聽說崔姬的肚子很大了，如果現在王妃過去，只怕一抓一個準兒。”桂姐暗示我，我可不能動，現在最重要的是養胎。

“算了，先等等吧。”我翻了個身，最近能吃能睡，臉上身上都有肉了，我不知葉如蒿跟大奶奶說了多少，現在這個樣子總能給她看了吧，雖然上次懷孕是假，這次可是貨真價實的。

轉眼到了梅生的生日，照例要辦一下，雖然宮中有小皇子的事出來，皇上一直情緒不高，還是破例賜了一臺戲，並不許我們進宮謝恩。梅生平日裏來往的朋友不少，就在王府前院搭了戲臺子。

這些天我養得精神足足的，再加上心情好，人看著就清爽，就讓良玉給我換了大衣裳去前面應個景兒。戲臺子是搭在前院正中的，王府後面本來有戲樓，只是梅生性子古怪，不喜生人入內，所以花重金請人重新搭了一個，雖然趕工趕得急，還是金碧輝煌煞是好看。

梅生心細，把戲臺子設計的很周到，建在一座二層小樓外面，小樓的二樓修了一條長長的木回廊，正好把男客安排在樓下看戲，女眷在上面，各不相擾。

我過去時已經有些女眷在了，見到我都起身叫王妃，一一見禮。我招呼了一遍，就在正中的位置坐下來。現在福成公主姐妹不在了，有兩個老一輩的王妃都年高體衰不肯出來，我的身份最為尊貴，見我都要見禮的。

下面的男客還沒到齊，戲沒正式開場，只有兩個扮醜角兒的，插犖打科暖場，把臺下的人逗得一陣陣哄笑。

“早聽說王妃身懷有孕了，上次見了身段還是那樣苗條，還以為是假，現在可是顯懷了呢。”我身邊的一個貴婦笑道，馬上有人湊趣。若是原來我定是惱了，現在心裏有數，也笑了。

“那兩個月鬧得厲害，現在嘴壯了些，腰身粗了吧。”我似不放心地一兜裙幅，還真是，這些天吃得胖了，其實我這月份哪裏應該有肚子，生生是養出來的，心寬體胖。

“敏王爺正在盛年，可一直沒有一男半女的，王妃這可是大喜事，又是嫡子，又是長子，不得了。”又有人說道。我聽了又是一陣得意，可轉眼就想到了崔姬，若她生了個男孩，而我生的是女孩呢？

這樣一想，心又有些亂。這時臺下一陣鑼緊著響起來，這是要開戲了。梅生走向正席，走到樓下時向我這邊瞄了一眼。

下面演的都是喜慶戲，耳邊一直喧鬧，我是清凈習慣的人，很快就有些煩了。桂姐見我坐不住了，過來俯下身問道：“王妃，要不要去那邊躺一會兒？”

我伸手搭住她，站起身，旁邊的貴婦們都懂了，起身讓出路由著我出去。就在這時，一個小婢女跑上樓來，在我面前見了個禮，脆生生地說道：“稟王妃，敏王爺讓傳話上來，說要放喜炮了，聲音大，別驚著兒您，請您回裏屋先歪一會兒吧。”

婢女的話音剛落，就有貴婦道：“瞧敏王爺這細心，王妃與敏王爺真是恩愛呢。”

我雖然並不當真，可被人這樣說，心裏還是美美的，桂姐扶著我就往後走去，回廊後面連著的就是小樓的正房，裏面都擺好了臨時休息的軟榻，桂姐扶著我躺下去，我的頭還沒挨上靠枕，就聽得驚天動地一聲響，整個小樓搖晃了一下。

我本來走的小心，又有婢女事先通信兒了，所以並沒有怎麽怕，笑著對桂姐說道：“這聲音大，倒像要拆房子似的。”

我的話音剛落，突然外面傳來尖叫聲，接著就看回廊搖搖晃晃向下塌。我嚇得坐起身，桂姐和良玉護在我的左右，盯著門外發生的事，目瞪口呆。

等外面的聲息平穩了，塵埃落定，我才哆嗦著讓二人扶我到門口看一眼。原來剛放喜炮時，不知怎麽崩壞了回廊的柱子，要不是其中兩個喜炮啞了沒響，只怕小樓都要給震塌了。

二樓的回廊掉下去，砸在下面的客人頭上，男客女客均有人受傷，已經在傳太醫進來了。我運氣好，回屋子裏正是時候，逃過一難。小樓都是走外樓梯的，現在全炸壞了。等了好久才有園丁拿來梯子，把我扶下去。

“阿典，阿典你沒事吧！”紫綃灰頭土臉的站在賓客當中，見到我就大呼小叫，撒歡竄過來。

“我好怕啊，出了什麽事？”我四下張望想找梅生，看到樓下擡出來的血淋淋的那些人，突然有些怕，萬一梅生也在其中怎麽辦。

“敏王爺被救出來了，傷的不重，在喊人過來幫忙。這裏亂得不成樣子，我先帶你回葉府吧，別驚了胎氣。”紫綃還真是細心，他護著我往人少的地方去，外面沖進來一些家丁，又擡木頭又搬石頭的，我也有些怕了，只好隨著紫綃出了王府。

王府出事的事傳遍了揚州，大奶奶正要派人去接我，見我好好回來了，喜及而泣。

“阿娘，別哭了，去找個郎中進來給我把脈，抓點安胎藥。”我急忙吩咐，大奶奶這才想起正事，忙喊人。

還好我這邊平安無事，葉如蒿趕回來時臉色鐵青，進來看了我一眼，就沒再說話，返身出去了。不知葉如蒿跟大奶奶說了多少，她對我肚子還小這件事並沒有追究，只顧著給我安胎兒。

我本來是又驚又累，在她的身邊漸漸平靜下來，很快就睡著了。醒來時已經入夜了，大奶奶依在我的床邊在打瞌睡。大奶奶比先時胖了些，有了中年婦人的厚重，我這樣一年一年混下去，把她也混老了，想想就心酸，也不知還要為我操多少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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